1958年夏,汪曾祺先生被划为右派,下放到张家口沙岭子农业科学研究所劳动,分配的活是掏大粪,虽然很脏很累,他却干得专心卖力,用他自己的话说:“我觉得这活儿比较有诗意。”
也许是将掏大粪干出了诗意的缘故,1960年,汪先生就被摘掉了右派帽子,结束了劳动生涯,但仍暂留在农科所协助工作。期间,农科所让他去沽源县马铃薯研究站,画一套马铃薯图谱,他乐颠颠地答应了。
在马铃薯研究站,他每天早上五点钟就去了地里,从地的这头慢慢地走到地的那头,边走边贪婪地吸允着马铃薯特有的清香味道,裤腿常被露水打湿了半截,竞毫无察觉。停留约一个小时后,他小心翼翼掐下两三柬马铃薯洁白的花朵,再摘下两把叶子,这才慢悠悠地回到住处,将花和叶子分别插在两个玻璃杯里,洗净了手,然后铺开画纸,对着玻璃杯里的花和叶子一笔一笔地作画。他一般上午画马铃薯的花,下午画叶子,日子倒也乐哉优哉。到了马铃薯成熟的季节,没有了花和叶子可以对着画,他就从地里刨出形状各异的马铃薯,放在桌子上,对着一笔一笔地画薯块,画完后,就把薯块烤熟吃掉。他曾骄傲地对友人炫耀说:“像我一样吃过那么多品种马铃薯的,全国盖无第二人。”
在沽源县画了两个月的马铃薯后,汪先生心满意足地返回到沙岭子农科所,开始画《中国马铃薯图谱》。但纸和颜料却成了他最大的困扰,于是便想起了在北京的好友黄永玉,就写信求助,很快就得到了满足,并每隔半月或一月就写信过去,索要纸和颜料。为此,他还写了一首长诗寄给黄永玉,其中有这样两句:坐对一丛花,眸子炯如虎。
可惜的是,《中国马铃薯图谱》的画稿却在“文革”中丢失。汪先生后来虽也提到过画稿,但却没有丝毫的惋惜,反而得意地说:“我三生有幸,当了一回右派,否则我绝不可能学会画马铃薯的花、叶子和薯块,还尝遍了各种马铃薯的美味。现在马铃薯画得更好了,想画得不像都不大容易了。
无疑,汪先生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,正因如此,他无论身处何种境遇,都能从中享受到生活的诗意美,而这种诗意美,不仅将他引领到了一个繁花似锦的圣地,也使他的独特魅力获得了永恒。内圣外王www.neisheng.com提供